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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二十五章 算来一梦浮生(大结局)

“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槿汐道:“汪贵人没有身孕……娘娘的意思德妃想必十分明白,必定会让汪贵人落胎免除后患。至于封宫之后,万春宫就和冷宫没什么区别了。”

我笑笑:“那就好,这个节骨眼上,事端越少越好。”

两日后午夜时分,玄凌缓缓醒来。

我闻得消息即刻赶去,玄凌甫醒过来,面色苍黄憔悴,似一片残叶,孤零零悬在冷寂枝头,正就着小内监的手喝下一碗人参乌鸡汤。

见我进来,他不耐烦地挥一挥手示意小内监出去,声音略显嘶哑,“你来了?”

我如常请安,微笑道:“皇上气色倒好些了。”

他盯我一眼,问道:“邵太医呢?”

我不言,只捧过李长送进来的汤药,温婉道:“皇上,该喝药了。”

他恍若未闻,抖心抖肺地咳嗽了两句,问:“邵太医呢?”

莲纹白玉盏中的药汁乌黑沉沉,似一块上好的墨玉,只泛着氤氲的白色药气。我和静微笑,“邵太医身为太医却不能医治好皇上龙体,反而使得皇上忧心,臣妾已经替皇上处置他了。”

他面上浮起一个苍凉而了然的笑,含着隐隐怒气,“你杀了他?”

我恬然颔首,“皇上一向教导臣妾,无用的人不必留着。”

“你倒是很擅长权术了。”他泛紫的嘴唇因隐忍的怒气而干涸,“就像你杀了蕴蓉一样,还能在朕面前若无其事。”

“皇上病重难免多心,胡氏的的确确是死于哮喘,皇上亲自命人查过的。”

他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,“皇贵妃一向聪慧,自然有办法让蕴蓉哮喘发作。”

我含着宁静如秋水的淡薄笑意,“胎里做下的毛病,好比自己做的孽,臣妾是无计可施的。”

他微微一叹,语意萧索,“你果然是知道了。”

微酸的药气扑进我的口鼻,我只淡然笑,“皇上圣明庇佑,臣妾只须倚赖皇上,其余什么都不用知道。”我用小银匙将乌沉沉的汤药喂到他唇边,“皇上服药吧。”

他本能地一避,漏出几分抵拒神色,我清幽一笑,“皇上怕烫,臣妾先喝一口尝尝吧。”

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。我只是如常般神色平静,徐徐吞了两口汤药,不觉蹙眉,“好苦!”我转而愉悦地笑,“只不过良药苦口,皇上放心饮下就是了。”

他神色微微释然,然而还是别过头,“既然苦,就先搁着吧。”

我眉目低垂,十分温顺,道:“好。”

远处,似乎有呜呜咽咽的女子的啼哭声传来,在幽凉的夜里听来像清明时节时断时续的雨,格外悲凉哀戚。玄凌侧耳片刻,缓缓道:“是朕的妃嫔们在哭么?她们也知道朕不久于人世了吧。”

“皇上说话怎一点忌讳也无。”我徐徐舀着盏中汤药,声线清和,“宫中人人都道皇上快驾崩了呢,提早哭一哭,不是哭皇上,是哭自己。”

“是么?朕一向喜欢你的坦诚。”玄凌面颊上浮出一个黯淡灰败的笑容,直直盯住我的双眼,似有无限不甘。终于,他道:“朕有件事要问你。”

我半跪在榻前,柔声道:“臣妾必定知无不言。”

他略略迟疑,终究问了出口:“他……究竟是不是朕的孩子?”

我抬头,看着他因紧张而散发异彩的浑浊的目,无声无息的温柔一笑,恭谨道:“当然。天下万民都是皇上您的子民。”

玄凌不料我这样答,一时愣住,良久才怆然长笑出声,“不错!不错!” 目光如利刃锋芒直迫向我,“这天下都是朕的,不过很快就是你的了。”

九展凤翅金步摇微微一晃,珠光金芒绚烂映照于墙,如凌凌而动的碧波星光,玄凌颓败的容颜在这绚烂里愈发模糊不清,仿佛隔得那样远,远得叫我想不起他的样子。唇际泛起凄楚微笑,“是。这天下很快就是臣妾的了,只是……”我低低道:“臣妾要这天下来做什么,臣妾要的始终都没有得到。”

玄凌若有所思,帐幔轻垂逶迤于地,静静隔开我和他。他苦笑,“朕这一生所求或许曾经得到,然而如流沙逝于掌心,终于也都没有了。”他的胸口起伏着,似一浪一浪狂潮,“嬛嬛,你已经很久没叫过朕四郎了,你,再叫朕一次,好么?”

我摇一摇头,低柔婉转,“皇上累了,好好歇一歇吧。臣妾先告退了。”

他的眼光中有软弱的乞求,“嬛嬛,你再像从前那样叫我一次四郎,就像你刚进宫时那样。”

我微微含了笑意,那笑却是最远的隔膜与距离。“皇上,臣妾三十有余,已经不是当初了。”我口中衔了一丝恨意与怅惘,“刚进宫的那个嬛嬛已经死了,皇上忘记了么?是您亲手杀了她的,臣妾是皇贵妃甄氏。”

他的眼光一点点冷下来,像燃尽了的余灰,冷到死,冷成灰烬,湮灭与尘土无异。他茫然而空洞地看着华丽奢靡的七宝攒金丝帐帘,无力道:“是啊!已经回不到从前了……那时候,朕与嬛嬛……与宛宛……那时侯,我们多年轻……再回不去了。”他喃喃片刻,注目于我,“为了老六,你恨毒了朕,是不是?”

我恬静微笑,似五月青翠枝蔓间悄悄绽出的一朵红色蔷薇,“皇上圣明。只是皇上不知滟嫔才是恨毒了您,否则,您以为她为什么要您死呢?”金镶玉护甲敲在青花碗盏上玲珑作响,“不过您放心,臣妾再恨毒了您,也会好好抚育太子。眉姐姐若知道是她与温实初的孩子登上御座,九泉之下应该也会很高兴吧!”

他听得面容被惊愕吞覆,整个人似被冻凝了一般,僵在那里。然而也不过是一瞬,他倏然暴起,似是不能相信一般,两只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,直欲噬人,他已是被酒色疾病噬空了的人,怎经得起这样一下暴起,尚未坐稳,整个人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,半伏在榻上连连喘着粗气道:“你这个毒妇,朕要杀了你——”

“比起皇上残杀手足之毒,臣妾甘拜下风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,臣妾尚觉得还得不及皇上十中之一呢!”我冷毒地望着他,含着一缕明艳笑意,只闲闲拨弄着耳垂上虎睛石银线坠子。

他满额青筋暴出,手臂抖索着只举不起来,他犹不甘心,狠命拍着床榻道:“来人——”

他是久病虚透了的人,再狠命拍着,那声音不过闷闷地软弱,如他嘶哑的声音一般。

“来人?”我轻笑出声,恍若初入宫闱时的天真与婉顺,“臣妾就在这里,皇上吩咐便是。”

暗红苏绣织金锦被因他的激烈而翻涌似急潮,我退开数丈远,冷眼看他暴怒而惊骇,只是如常地语意温和,“皇上刚服过参汤,动怒无益于龙体安泰。”

他见我缓缓退远,愈加怒不可遏,身子向前一扑,伸手欲捉住我。

窗外唯有风声漱漱,如泣如诉。空阔的大殿,重重帘帷深重,他虚弱的声音并不能为被我遣开的侍卫宫人所闻。

他挣扎着,挣扎着,渐渐,再无动弹,一切又归于深海般的平静。

我缓缓移步,靠近他,想再看清他最后的容颜。他双目圆睁,似有无限不甘,力竭而死。

恍惚中,还是在初入宫的仲春,杏花飞扬如轻红的雨雾,他穿花度柳而来,长身玉立,丰神朗朗,只目光炯炯的打量我,道:“我是……清河王。”

原来,一开始,便是错的。

只是记忆苍凉的碎片间,那一场春遇终究被后来的刀光剑影、腥风血雨清洗去了最初天真而明净的粉红光华,只余黯黄的残影,提醒曾经的美好已当然无存。

我伸手泯去眼角即将漫出的泪水,轻轻合上他的眼皮,端然起身。

一切情仇,皆可放下了么?

我缓缓行至殿门前,霍然打开殿门,月光清冷似霜,遍被深宫华林,和乾元二十七年五月十七日那夜,没有任何区别。

心中空洞得似被蚕食过一般,再无依凭,我的悲泣响彻九霄,“皇上驾崩——”

乾元三十年七月十一,玄凌崩于显阳殿,年四十三,谥曰圣神章武孝皇帝,庙号宪宗。

皇太子于灵前继位,登基大典便安排在太极殿举行。登基大典的当日亦是册封太后的盛典。为避兄弟名讳,润儿更名为纾润,眉庄为纾润生母,被追赠为“昭惠懿安太后”。作为纾润的的养母,我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,入主颐宁宫。润儿是孝顺孩子,册封礼极尽隆重,甚至超过了皇帝大婚的规格,普天之下,万民同庆,大周附属及邻近诸国皆派使臣前来纳贡相贺,贺纾润君临天下,贺我母仪垂范,同时为我上徽号“明懿”,时称“明懿皇太后”。新帝年幼,本需太后垂帘听政。我以多病相辞,只以玄汾是至亲皇叔为由,命他秉辅政之责;而我,不过是偶然于宫苑重重之内轻语一二而已。

凤座高位如能凌云,然而其中冷暖,如人饮水。

镂月开云馆如今已是予涵在宫中的住处,从叶澜依的绿霓居移植回来的合欢开得极好,依旧枝叶葳蕤,密密宛如绿云,蔚成华盖。

暮春时节,已有零星粉色合欢点缀绿云间,涵儿正握了笔饱蘸了浓墨,在窗下一笔一划认真书写,“客从远方来,遗我一端绮。相去万余里,故人心尚尔。文彩双鸳鸯,裁为合欢被。著以长相思,缘以结不解。以胶投漆中,谁能别离此。”

绵绵轻薄的日光下枝影寂寥,似淡淡的烙印浮在涵儿白净的小脸上,他似是不解其中意,一边念一边轻轻反复吟哦。有清淡的风从容吹过,打开的窗轻轻扑棱,发出沉闷绵长的声音,偶尔有被风吹落的羽扇样的合欢花,轻轻拂于乌沉沉的紫檀案几上,那样轻绵的落花声声,却似击在心上。

或许许多年前,玄清也是如此,临风窗下,书写他原本应该清隽闲逸,畅然无阻的人生。

心蓦地一痛,终至潸然泪下。

涵儿抬头恰巧瞧见,忙上前拉住我的手,忧色满面,“母后为什么哭了?”

我含笑,“见风流泪而已,没什么。”

我拈过帕子轻柔擦拭他额角的汗珠,温和嘱咐,“若是累了,便歇会儿吧。”

他摇一摇头,道:“以胶投漆中,谁能别离此。儿臣还不明白,既然如胶似漆,是否真能不别离?”他抬头,天真的眼眸里满是好奇与追寻,“母后知道么?”

我脉脉垂首,抚着他的额头,“母后也不明白。你的几位皇叔里属你六叔学识最渊博,可惜他已不在了。你应多向你六叔学,旨在博学多思才好。”我停一停,爱怜地抚摸他的面颊,“母后要你住在此处,意在如此。”

涵儿极认真地答道:“儿臣一定不负母后期望。”

我深深颔首,槿汐轻声道:“太后,九王妃在颐宁宫等候。”我抚一抚涵儿,“母后先回去。”

他答了“是”。我走远,又忍不住回首,花雨点点,花事如烟中,涵儿的神情气度,越来越像他当年。酸楚的心底漫生出几许温柔,凄凉,却又安慰。

玉娆嫁与玄汾多年,膝下唯有一女,王嗣无继,不免有些不豫。

我欲安慰她,想一想,道:“反正予澈育在平阳王府中多年,自幼以你和王爷为父母,不如就继嗣平阳王府也好。”

玉娆素来极疼爱予澈,不觉含笑,然而她又忧虑,“如此一来,六哥一脉岂非无嗣。”

我温静而笑,“不妨。我已决定让涵儿入嗣清河王一脉,以承香火。”

玉娆一惊,大是意外,“赵王是太后膝下独子,怎可入嗣皇室旁支,断断不妥。”

窗外有和煦的风,秾丽的春色一蓬一蓬盛开在金色艳阳下,绿肥红丰,满目秾艳娇娆。我目光清澈如静湖无澜,“父母之爱子,必为之计深远。润儿并非我亲生,我如今置于太后之位,多少人怕我动了私心来日行废立之事废黜润儿。我已推了垂帘之嫌,更要安置好涵儿,以免来日两宫生出嫌隙,伤了母子情分,也可免涵儿卷入帝位之争,毕生不安。只有出嗣旁支,永无继位之可能,才能保住涵儿永生平安。”

玉娆深深懂得,颔首赞同。

午后,我已困倦,在颐宁宫长窗的紫檀榻上轻眠些许,梦见玄清依旧清朗温和的笑容,他轻抚我的额头,“嬛儿,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你害怕。”

我在梦中惆怅,“如果那一年在甘露寺我们可以远走高飞,我并不稀罕太后之尊。”我停一停,不觉含泪,“你可知道,我终于下旨,让涵儿承继你的血脉。”

他颔首,“我一直视他如子。”

他浅笑离去,飞雨逐花。

我怅然醒转,眼前是颐宁宫陌生而华丽的殿宇,重重珠帘外,有一只燕子轻悄悄飞过,低婉一声。炉中乳白的香烟如一脉游丝幽幽细转,昏黄的斜阳一抹拂过九龙影壁,落进深深庭院。空落落寥无一人,我才惊觉自己已是一朝太后。

我不过三十余,已是一朝太后。

太后?我凄然轻笑,再多荣华富贵,不过是披着华裳的孤魂野鬼一般的女子。

发怔许久,才唤进宫女伺候梳妆。小允子见我醒转,方进来悄悄在我耳边道:“太后,凤仪宫的宫女来回话,今日朱氏听得礼乐炮声,问了是否是新帝登基。”

我瞧着铜镜里端正的容颜,不觉冷笑,“她还惦记这个?”我徐然起身,“哀家有多加没见朱氏了?”

小允子俯首回话,“十一年了。”

我盈盈一笑,“今日皇上登基普天同庆,哀家也该去问候故人。”

小允子劝道:“凤仪宫空落许久,朱氏名分未定……”

我理一理衣上流苏,“如何没有定她的名分?”我一笑,“是了。只怕她也惦记着名分未定,所以记挂新帝登基。她还有一丝盼着是齐王登基么?还是想若是晋王身登大宝,或许会赦她出凤仪宫,还是会复她太后名位?”

小允子忙忙陪笑道:“她是痴心妄想!太后留她性命至今已是宽仁无比。”

我静静道:“去吧!”

凤辇去得又稳又快,春光如织锦披离,叫人情愿沉醉。凤仪宫外四时花卉如新,金栏玉殿沉静伏在翠柳娇花之中,一点也瞧不出里头已是禁闭十一年之地。

时光荏苒若流星,一别经年,不知朱宜修已是如何面貌?

正寻思间,里头的宫女早已得知我要来,朱漆宫门缓缓打开,一溜跪了一地宫女内监。我凭着十余年前的记忆,扶着小允子的手迈进凤仪宫,过了花苑,过了雕花长廊,东侧的偏殿含光殿,西侧的凉风殿,一切如旧。似乎还是昔年景象,我含笑,朱宜修也的确还是昔年的皇后。

逐渐接近曾经熟悉的昭阳殿,“嗖”地一声从地上飞起几只鸽子,扑棱着翅膀飞得远了,洁白的羽逐渐融进深蓝如璧的天空。我问掌事的宫女,“皇后还是像从前一样盯着这些鸽子看吗?”

那宫女诚惶诚恐道:“早些年是,如今她眼睛不大好了,便不像从前那样成天望着这些乱飞的鸽子。”她战战兢兢看我一眼,又道:“依太后娘娘的吩咐,这些鸽子老了就再养,总要活蹦乱跳爱飞的那些。”

我赞许地看她一眼,“很好。”

她引我向前,“她就在里头。”说罢为我推开殿门,后退几步。昭阳殿里的光线有些暗,我一时有眼盲的错觉,看了片刻,方借着洞开的光线瞧见朱宜修的身影。

她背对着我坐在窗下,窗早被木板钉得封死了,只留下一个透气的小口子。她依旧梳着端正的凌云髻,那是皇后才许梳的发髻,亦是她往日最爱。明黄朱紫正色的皇后凤衣整齐穿在身上,只是那颜色早已旧得狠了,细看下有些仓惶的稀皱,似她这个人一般,每一毛孔气息都透着过时与颓败的潮湿霉气。

她静静道:“是你来了吧?”

我笑言:“你依旧耳聪目明。”

她淡然:“今日是登基大典,除了你,谁还有闲情逸致来看本宫?”想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,她的声线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枯涩嘶哑,“而且你没有成为太后,又怎会再来看本宫?”她转身,面容的颓败让我在一瞬间有难掩的震惊,她已经那样老,头发已经全白了,早已簪不住华丽玲珑的步摇。

她摸一摸脸,自嘲道:“本宫老得已经吓到你了么?外面那些人和泥胎木偶一样,即使本宫浑身是血,他们也不会多看本宫一眼。”

我微微一笑,“不怕,谁都会老。”

她走近我,微眯了眼细细端详我的脸孔,“你还不老,望之如二十许人。和本宫心里一直厌恨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。”

我恬和地笑,“劳您牵挂多年,哀家亦很荣幸。因怕您忘了哀家的样子,所以不敢老去。”

她的目光陡地凌厉,停驻在我青丝云鬟之上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拨开我的发髻一捻。她一惊,“你已有那么多白发!”她侧首沉思,“本宫记得你不到四十岁。”

我拢一拢发髻,平静看着她,“还好,发髻梳得高,花宜手巧会得染黑,不细看也瞧不出来。”

她缓缓笑起来,起先只是一缕笑意,渐渐笑容渐浓,终于扼制不住笑出声来,“甄嬛,看来这些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!”

“还好。再不好过,如今也好过了。”

我早已吩咐了人不许跟进来。外头小允子听得动静,终于按捺不住赶了进来,正见朱宜修笑得不止,不由怒喝道:“大胆!竟敢在太后面前失仪,还不跪下!”

朱宜修冷冷瞧他一眼,只那一眼,便尽显皇后应有的高贵风仪。“皇帝即位,她是生母便是圣母皇太后。昭成太后懿旨‘朱门不可出废后’,皇上未曾废后,本宫依旧是先帝正宫,如今便该是母后皇太后。母后皇太后是东宫,圣母皇太后是西宫,嫡庶有别,过了这些年,还是该她甄嬛拜见哀家才是。”

良久的沉默,她的气势风度一如当年,仿佛还是那个高高凌位于凤座之上的皇后,等我跪拜如仪。

我的笑意似一朵稀薄的花。小允子会意,“娘娘好糊涂!先帝生前太后已是皇贵妃,摄六宫事,位同副后。如今登基的四殿下并非太后所生,怎会有圣母皇太后、母后皇太后之别?当今皇上只尊咱们这独一无二的太后。”

皇后浑浊的眸光如利剑般倏地一亮,“你说什么?登基的不是皇三子?!”她似不可置信,“你竟不让你自己的儿子当皇帝?!天下竟有你这样的母亲!”

我轻轻拨开她的手指,曼声道:“当皇上未必是天下第一得意事。先帝生前受了后宫几多算计,连他自己也算不清楚。哀家可怕极了自己的儿子将来娶上您这样的皇后,算计得先帝几乎断子绝孙。”我轻笑看她,“皇后,您息怒。”

她缓缓吸一口气,旋即恢复素日的淡定高远,沉稳道:“无论是哪位皇子登基,哀家都是太后。即便会被你甄嬛困在昭阳殿一生一世,哀家也是太后!名分之数,不是你甄嬛可以改变。”

“您放心。皇帝纯孝仁厚,必定不会不顾您的名分。”我笑盈盈觑着她,“昨日哀家已与新帝商定,依旧尊您是皇后。礼部连徽号都拟定了,便是‘温裕’二字。温裕沉密,最能彰显您的品性了。”

朱宜修素日沉静如石的仪态在一瞬间如潮退去,她厉声喝道:“你好毒的心肠!兄终弟及或弟终兄及才能尊先帝正宫为皇后,哀家为皇帝嫡母,你竟压哀家为皇帝平辈,岂非叫世间笑话皇家无法度尊卑可言?!”

“还有一样您忘了说,若先帝正宫是当今的晚辈,那也只能是尊为皇后另居别宫。所以,您若以为哀家压您为当今的平辈或晚辈都无妨。”我笑颜温婉,“而且世间之人也不会笑话!宫中多年只知哀家而不知皇后,皇后实在不必担心是否有人会耻笑皇后。你只需自己心安即可。”

她惊怒交加,容颜似要破碎的布絮,颤抖而狰狞,“昭成太后要先帝亲口答允‘朱门不可出废后’,先帝尸骨未寒,你竟敢压制正宫如此!他日你与先帝黄泉相见,将以何面目面对先帝与昭成太后!百官竟能容许你如此践踏先帝颜面!”

我端然坐上她素日升座的凤座,以目光凌驾于她,缓缓道:“哀家这样做正是秉先帝旨意,顾全先帝的颜面。先帝的确答允昭成太后‘朱门不出废后’,所以您还是皇后,以后也一直都会是皇后,连死也不会改变。先帝说过与你‘死生不复相见’,若你成太后,他日必得与先帝同葬陵寝,岂非要先帝食言,魂魄不宁。而且,他日即便到了黄泉,想必先帝也不会与你相见的,所以你实在无需担忧以何面目见先帝,因为在先帝面前你早已无面目可言。所以哀家会按先帝生前所言,先帝与纯元皇后同葬景陵,你死后以贵妃之礼葬入泰陵,与早死的贤妃、德妃作伴。”我以手支颐,漫不经心道:“你是先帝生前最厌弃嫌恨之人,百官绝不会有异议。何况,你长久以来都是有名无实的皇后,顶皇后之名以贵妃礼下葬,也很合宜。”

她怔怔地,微干的嘴唇喃喃地张合,“死生不复相见?皇上真的这样说?”

殿外春意迟迟,无尽春光似一幅工笔描绘的画卷,我的声音在着温然春意里显得格外清冷,“先帝恨毒了你。你害死他毕生最爱的纯元皇后,害死他那么多孩子,他肯保全你皇后的名位已是勉强,怎愿再见你歹毒心肠。”

她的目光如冰锥,似要将我身体戳裂,“到底是先帝恨毒了我,还是你恨毒了我?”

“没有温裕皇后,何来今日的甄嬛。哀家能有今日,全是由皇后您指点历练,自然感恩戴德,尽力保全你此身荣华。”我低低道:“只是哀家已是太后,秉承先帝旨意就得替先帝成全你,他日史书工笔,乾元朝有四位皇后,却只有三位太后得享太庙祭祀。先帝会让你生生世世都是皇后,永不超生。”

她不语,绝望的气息迅速淹没了她。仿佛一息之间,支撑她身体的所有力量被一丝丝抽走,她缓缓走到方才的窗下,软软跌坐下去,再无声息。

我环视昭阳殿,富丽缠绵的雕画显得空洞而死寂,缓缓道:“昭阳殿里恩爱绝,蓬莱宫里日月长。昭阳殿,当真是好地方。”我扶住小允子的手离去,再不回顾。

次日大典,皇帝封端贵妃为端康贵太妃,德妃为和敬德太妃,贞一夫人为贞怡太妃,庆妃为庆恭太妃。我在颐宁宫含笑受礼,亦安排下寿祺、凝寿、长寿等宫予她们居住。礼仪甫过,却见小连子匆匆赶来,我还以为是贞怡太妃不适,便问:“是贞怡太妃又哭晕过去了么?”

德太妃眉间微生悯意,举起绢子点一点眼角,叹息道:“燕宜为了皇上龙驭殡天伤心得水米不进,若弄坏了身子可怎么好?”

庆恭太妃忙笑道:“二殿下已去陪着开解了,贞姐姐顾念儿子,也必会保养身子的。”

二人正议论,小连子附耳低语几句,我微一蹙眉,只道:“知道了。”

德太妃问我:“怎么了?”

我伸手按一按发髻上因素服而佩戴的白银簪子,淡然道:“温裕皇后薨了。”

德太妃手中端着的茶盏一动,几乎洒了出来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小连子道:“是昨日半夜,心悸而死。宫女发现送进去的早膳不曾动,才发现出了事。”他声音一低,“来报的宫女说温裕皇后的身子都僵了,可是眼睛仍睁得老大,死不瞑目。”

庆恭太妃不掩嫌恶之色,“大好的日子,真是晦气!”

贵太妃眉毛也不抬一下,淡淡道:“该怎么做便怎么做,不必费事。”

德太妃微微一笑,“皇上虽然年纪还小,只是也该考虑着迎几位妃嫔入宫了。当年贵太妃不也是昭成太后早早鞠养在宫中的么。”

我漫然而笑,倦怠地倚在椅上,“是呢。等过些日子也该打算起来了。听闻殷大人家的女儿月镜与皇帝差不多年纪,十分懂事……”

窗下有微风过,引来上林苑弦歌声声,有年轻的歌女轻柔地唱着:

山之高,月出小;月之小,何皎皎!我有所思在远道,一日不见兮,我心悄悄。

采苦采苦,于山之南。忡忡忧心,其何以堪!

汝心金石坚,我操冰雪洁。拟结百岁盟,忽成一朝别。朝云暮雨心云来,千里相思共明月!

我侧耳倾听,信手拨起搁在身边的那具“长相思”,有流畅的琴音缓缓流出若秋水潺涴。

往事茫茫倾覆,我忽然觉得,这阙《山之高》,早已唱破了我的一生。

周遭安静极了,仿佛人人都被这旋律浸染,只是默然倾听。良久,德太妃才轻轻道:“先帝驾崩,宫中不宜见乐声的。”

我淡然一笑,“无妨。毕竟有新帝登基之喜。”

晨光融融清美,我倦然微笑,已经是正章元年了。

浮生恍若一梦,乾元年间事,皆是旧事,弹指刹那尘烟。

横汾旧路独自渡,空余红颜映残阳。

我转眸,颐宁宫富丽华堂,空庭寂寞,日影渐渐向晚,满壁斜阳空。

尾声后来,我的予涵被过继入清河王府,再后来,润儿和涵儿都有了自己的孩子。

数十年后,润儿的孩子没有孩子了,涵儿的孩子,我的曾孙便被迎入宫成为新帝。

只是那时的事,我再不知了。

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人生。而我的故事,已经完了。

浮生一梦,不过如此。

番外——鹂音声声,不如归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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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幻 连载 32万字
我爱妈妈和妹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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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杆印象
神州大地,庙堂之高,江湖之远.,少年三四.且看风起云涌! !!三教武道,仙佛人兽.,妖魔鬼怪,少年三四.且看天翻地覆!! !酒肆媚娘.翘首盼君狗皮老道.提笔画眉醉酒疯僧.行者无疆......破庙少年,既是枯草,也是新绿,天不应,地不灵,只待那一刻遇水之时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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